本帖最后由 一生向阳 于 2023-11-7 12:44 编辑
前几天气温骤降,刚出门就被一阵风扇了过来。膝盖和颈椎就传来阵阵的痛感,我知道这是生活不规律和缺乏运动造成的。于是就决定每晚八点夜跑,老小区的外围是一圈樟树,每隔上几棵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倒吊着在树丛间。光线太弱了,很难拨开茂密的樟叶,所以,投到地面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些朦胧的斑点。反到是给夜色增添了些许神秘感。小区边角的草丛里,时不时的会传出蛐蛐的奏鸣,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抗议,声音里总有那么些不甘的情绪在涌动。每当我的脚步踩在光点上时,就又戛然而止的蛰伏了起来。
小区是呈一个“田”字形,分四个片区,每个片区都有一个正门和一个偏门,也只有入门的地方没有树遮挡,那两盏路灯明显的亮了一些。跑第一圈的时候,就在其中一个片区的偏门边上,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路边,身下是根扁担,两旁各有一个小竹筐。跑第二圈的时候,又碰上了,不同的是她是站着的,多了一个人跟她搭话,才发现她的身子佝偻的像天上的弯月,一身灰黑色的衣服,裤角是束起来的,穿着一双小巧的黑布鞋,双腿也像天上的弯月。我没有停留,依旧跑开了。
跑第三圈的时候,老妇人边上又多了几个人,明明我已经跑出去了,却听到身后一个大嗓门的叫嚷着“老人家,这柿子咋个卖法?”,柿子?我停下了脚步,迟疑了片刻,就折返了回来。也凑上跟前,这才去看清老妇人的容貌。这是一个怎样的老妇人呢?灰白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却打理的很整齐。额头,眼角,面颊像褶皱的纸张,眉毛几乎不可见了,眼睛陷了进去微眯着有喜悦的亮光,瘪了进去的嘴一凹一凹的答着话“自个家树上摘的,1元2个”。就见她缓缓的微颤着手掀开了那盖在竹筐上的红格子布,一筐红彤彤的柿子就跳进了我的眼帘,也跳进了我的记忆深处。这红彤彤的柿子,看着就很喜人,就想捧在手里用力的吸上一口。和小时候外婆家的那两棵柿子树结出来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喜人,一样的想捧在手里吸上一口。
竹筐的底下和边上是软干草,老妇人一边温柔的捡拾着柿子,一边絮叨着没人关心的话,因为买了柿子的人没有一个是多做停留的。她依旧是絮叨的说着她家柿子是怎样的一个甜,她的儿子和儿媳又多久没有回家了,柿子熟了,就招来了鸟儿,她是怎样的驱赶也没能赶走。她是不爱吃的,她的孙子是怎样的能吃上好几个,又是怎样的能涂满两边的小脸。
说到她家孙子的时候,我发现她那陷了进去微眯着的眼里喜悦的亮光更亮了。当人都散了去,竹筐里还剩下小半筐,我便都买了下来。她拉着我的手又絮叨开了,说我和她儿子是一般的身高,她是怎样的劝诫她孙子柿子吃多了不好,她孙子又是怎样的淘气撒娇跟她闹着要吃柿子。最后也叮嘱了我说柿子吃多了不好,就挑上空竹筐渐渐的模糊在夜色下。
在回来的路上,我的脑海里总有一张面孔挥之不去,额头,眼角,面颊像褶皱的纸张,眉毛几乎不可见了,眼睛陷了进去微眯着有喜悦的亮光,瘪了进去的嘴一凹一凹的像是在说着什么。还有她那佝偻的像天上弯月的身子和弯月的双腿。是什么压弯了她的背?是无情的岁月吗?也许是她挑着的两筐柿子。我手里提着的柿子就愈发的沉重了。
到了家里,迫不及待的拿出一颗,在明亮的灯光下愈发的喜人,却没了想用力吸上一口的念头。红彤彤的似乎有些烫手,迎着灯光看去又有些透明,煞是可爱,看的我有些出神了。脑海就涌现了外婆的容貌,她有和老妇人一样稀疏的灰白的头发,一样褶皱的脸庞,一样深陷的双眼。那瘪了进去的嘴似乎在重复的默念着“柿子熟了”。声音是那般的微不可闻,可我却听的格外清晰。
我是知道的,自从搬进了小区,外婆家哪还有什么柿子树呀,只是她老的糊涂了,总把事情记混了,总记得家里还有两棵柿子树。我和外婆的感情是有些特殊的,不像别家孩子到外婆家是走亲戚。我家距离外婆家只有一百米,一天不知道会去多少次,如果哪一天少去了一两次,外婆就会找上门来。有时候外婆会呆滞的看着我,长大后才从母亲那得知,这呆滞里是有多么的苦涩。我本该是有个小舅舅的,只是他在幼时便夭折了。我这个外孙和家孙是没什么两样的。
每年外婆都会把最大最甜的柿子留给我,外婆到我家说:柿子熟了,我不等她说完,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鸟飞奔在她的前头。上小学的时候,她会到学校找我,当她告诉我:柿子熟了,我就先她前面奔跑去她家,她总是笑呵呵的乐意见我这样。到外地上学时,电话里也能听到外婆说:柿子熟了,终归也还能赶的上。再后来,到了更远的地方工作了,电话里依然能听到外婆说:柿子熟了,却再也没有赶上过。我不知道那时,外婆面对满树熟透了的柿子会是怎样的心情,此时此刻,看着桌上这一堆从老妇人手里买下的柿子。我的内心是苦涩的,我多想对着电话也说声:外婆,柿子熟了,只是这个电话再也打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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