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职工医院的病床上了。那一刻,她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阿国,她的靠山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悄然倒了,不觉悲从中来,扭头却发现三个孩子惊恐的看着她,孩子的眼神犹如世界末日到来一般恐惧无助,凤感觉心底剧烈的疼痛了一下,起身把孩子们搂在怀里,强压住内心的悲痛,牵着三个孩子回了家。
在同事和亲朋好友的帮助下,凤妥善处理了阿国的后事,在山的那头为阿国修了一座坟,也就是一座衣冠冢。局里的同事们都说阿国被老虎吃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老虎吃人,对老虎有种恨之入骨的畏惧。四合院的孩子们那段时间破天荒的特别听话,天一黑就老实待在家里不出门了,阿国的死让整个四合院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凤又去茶场采茶了,每次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说:“看,那个就是采香菇被老虎吃掉的那个人的老婆。”有人干脆在背后叫她“香菇婆”,久而久之,似乎大家都忘了她的姓名了,都叫她香菇婆。凤没有闲心去管别人叫她什么,她一心只想努力做事,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养活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不采茶的时候,她就去工地做事,帮那些采伐的民工做饭洗衣。局里的人看着凤都摇头叹息“香菇婆这辈子算是完了,翻不了身了”而每每听到这样的话,父亲都会回一句“她凤姨是个有福气的女人,以后她会过得很幸福!”父亲极少去评价别人,而对香菇婆例外。那几年,父亲母亲都极尽所能的去帮助香菇婆一家,打我记事起,就看到父母为阿健交过很多年的学费。
那年秋天,我们四合院来了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帅小伙胡叔叔,分到林业局做林业公安,胡叔叔长得英俊威武,黝黑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眉大眼,高挺的鼻子。他的到来,让那些高傲的姑娘们心里荡起了波澜。那个时候的女职工是非常吃香的,平日里都趾高气扬的,而在胡叔叔面前,她们都放低姿态,巴结着迎合着。可胡叔叔一门心思想把工作干好,对个人之事并不上心,根本没把那些姑娘们放在眼里,人家说他眼光高,渐渐地就没人来找他了,他也乐得清净。
孩子们都喜欢胡叔叔,没事的时候,总缠着他给我们讲故事,他会给我们讲一些部队里的事情,还会教我们唱歌。或许是出于同情吧,胡叔叔总会对香菇婆的三个孩子特别好,像我的父亲那样,在山上采的野果总是第一时间分给香菇婆的孩子。我从小就嘴馋,还没分到我手上我就使劲撅着嘴,胡叔叔每次都会伸手在我撅起的嘴上刮一下,然后多分一个给我,一拿到吃的我就咧着嘴笑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突然有一天,胡叔叔的父母来我们四合院大闹了一场,因为胡叔叔回家告诉父母说他要结婚了,儿子结婚本应是高兴的事,只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要结婚的对象居然是香菇婆!胡叔叔的父母自然不会同意了,香菇婆是个寡妇又比胡叔叔大四岁且不说,还带着三个拖油瓶,这负担有多重谁都清楚,人家躲都躲不过来,哪有这么傻的小子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父亲赶紧把胡叔叔的父母请到了家里,答应帮他们做做胡叔叔的思想工作,然后把两位老人打发回去了。
晚上,父亲请胡叔叔喝茶,两个人聊了一晚上。父亲比较含蓄,引经据典的说了许多关于同情不是爱情的故事,胡叔叔自然明白父亲的用意,他告诉父亲,自己绝不是因为同情而娶香菇婆,也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他看中的是香菇婆的善良与坚强,通过在四合院这几年的朝夕相处,他完全被香菇婆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原意给她一个依靠的肩膀,与她同甘共苦,创造幸福的生活。从他坚毅的表情里,父亲读懂了他的爱。那年冬天,在亲朋好友的反对声中,带着四合院里所有人的祝福,胡叔叔娶了香菇婆。
父亲的话再一次应验了,局里的人都说父亲会看相,我有时候也会好奇的问父亲,你怎么知道香菇婆会幸福一生呢?父亲淡淡的笑,语重深长的对我说:“一个善良勇敢的女人,懂得自尊自爱,自强自立,老天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幸福呢?”父亲的这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也影响了我一生,在我遭遇挫折的时候,这句话就是我支撑的信念!
三十多年后,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沙滩上,一个老太太推着轮椅来到海边,这时轮椅里的老头儿缓缓的颤颤的站起身,紧紧的握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惊喜的看着老头,激动的落泪,中风一年多后,他又重新站起来了。老太太想起三十年前结婚的那个晚上,这个男人给她敬了一个军礼,郑重的对她说:“我以一个军人的名义起誓,我会成为你一辈子的依靠,不离不弃,祸福相依!”
一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渔船归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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