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赋
天地鸿蒙,孕化万形;阴阳迭代,滋育群生。其“生”者,非独性命之谓,乃草木勃发之姿,山川吐纳之气,是为生长之律动,生机之蕴蓄也。然“生”非一味张扬,必有“藏”之为径——藏者,非怯弱退缩,乃护生之智、蓄势之方;非沉寂消亡,为生长谋长远,为生机留余韵。
藏生者,盖因顺天避害,护生续命也。夫天地有四时之序,寒暑相推而不差;万物有荣枯之期,风雨相薄而不替。春生夏长虽为常态,然秋霜可摧绿,冬雪能覆青,旱涝可断脉,虫灾可毁形,皆为生机之劫、生长之阻。若逞一时之盛而不藏,露全部之态而无遮,则风来易折,如嫩柳迎狂飙;霜至易枯,似残荷沐寒星。
观春芽初萌:藏于枝间苞萼,则能避寒飙之冻损;早露嫩蕊之外,则必遭冷雨之欺凌。
观夏荷满塘:藏其根茎于淤泥,则可保来年之再发;尽展花叶于水面,则难逃秋风之摧倾。
观蛰虫之属:藏于土穴岩隙,则能抗冬之酷寒;露于荒野草间,则必陷生机之绝境。
故“藏”非不得已,实为顺天道、避灾祸之选——藏一时之显,换长久之生;藏表面之盛,护内里之魂;藏当下之锐,谋来日之兴。
藏生者,乃循物性之理,应时顺势也。藏之法,无定规而有恒道,在依物之性、顺时之变:
草木之藏,在“藏于形”:春藏生机于芽苞,待暖日而绽新绿;夏藏生长之劲于根茎,吸土脉而养丰姿;秋藏来年之萌于籽实,坠厚土而眠寒岁;冬藏全部生机于根核,覆白雪而守元精。梅藏其蕊于寒枝,非畏霜雪,待雪至而放,以雪为衬显生机之烈;松藏其劲于针叶,非避风寒,缩水分之耗,经冬寒而保葱茏之姿;竹藏其节于深壤,非怯贫瘠,蓄挺拔之力,遇春雨而抽凌云之茎。
生灵之藏,在“藏于动”:禽鸟藏于林莽,避鹰隼之击,待晨晖而翔天宇;走兽藏于洞窟,躲猛兽之逐,俟暮色而巡荒原;蛰虫藏于土中,敛气息而养力,盼春温而醒冻土;游鱼藏于深潭,避渔网之捕,待风平而戏浅滩。非不动也,乃以静藏动,以藏待发——藏其行迹,护其性命;藏其活力,待时再奔;藏其锋芒,避其危困。
山川之藏,在“藏于势”:泉流藏生机于地底,穿石而奔,不使暴涌而竭其源;云气藏生长之韵于层叠,聚散随心,不使骤散而失其润;山峦藏葱茏于林麓,高低相属,不使尽露而显其秃;江河藏奔涌于曲岸,缓急相间,不使直泻而失其灵。故山藏木而显葱茏之态,水藏鱼而显灵动之姿,石藏玉而显温润之光,土藏金而显璀璨之精——皆以藏为蕴,以蕴为生,以生为盛。
藏何益也?可蓄势待发,生生不息也。藏之益,在“藏一时而得三秋”,在“藏一力而发千钧”,在“藏一物而育万类”:
于草木:冬藏之麦,根扎深土吸霜雪之润,来春则拔节迅猛、抽穗饱满;藏于籽实之生机,经冬雪浸润、寒风吹拂,来春则破土而出、成新苗之盛;藏于枝干之髓,历秋霜浸染、冬寒磨砺,来春则生芽展叶、复旧岁之荣。无冬藏,则无春生之茂;无秋藏,则无冬守之安;无夏藏,则无秋实之丰。
于生灵:蛰虫冬藏,敛精蓄锐,春来则振翅鸣唱、繁衍生息;候鸟南飞藏于暖域,避寒养力,北归则展翅高翔、族群兴旺;幼兽藏于母怀,学技练勇,长成则独当一面、驰骋荒野;雏鸟藏于巢中,待羽丰满,高飞则搏击长空、俯瞰山河。无藏则无养,无养则无长,无长则无旺——藏为养之基,养为长之阶,长为旺之凭。
于天地:因草木之藏,而有四季循环之序;因生灵之藏,而有万物繁衍之续;因山川之藏,而有自然平衡之态。若无不藏之生,则春无新萌之嫩,夏无繁茂之盛,秋无结实之丰,冬无蓄力之静;若无不藏之机,则风失其和,雨失其调,寒失其节,暖失其序。藏使“生”不致竭,如江河不竭赖其源深;使“长”不致乱,如草木不乱赖其根深;使“机”不致灭,如星火不灭赖其薪传——故天地间生机往复,永无断绝。
嗟夫!生机者,天地之魂;生长者,万物之命;而藏者,生机之护、生长之翼也。或藏于萌动之始,护嫩芽避寒;或藏于繁茂之时,养根茎蓄力;或藏于凋零之后,留籽实传宗;或藏于沉寂之中,待暖日再兴。人若观此藏生之理,当悟“藏”非消极,实为积极护生之智;“藏”非退缩,实为主动蓄势之谋。莫贪一时之显而耗生机,当学万物藏势而谋长远;莫求一事之快而竭心力,当效自然藏机而育未来。唯善藏此“生”,则草木恒茂,生灵恒昌,天地恒春,万物咸宁。
是为赋,以颂生长之美,以赞生机之盛,更以明“藏”之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