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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里的光 我蜷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这座钢筋森林里难得的寂静岛屿。深褐色的木质长桌边缘磨损出一道月牙形的浅痕，像被无数个指尖抚摸出的岁月密码。玻璃窗外悬着棵歪脖子槐树，枝桠间藏着个灰扑扑的鸟窝，时不时有雏鸟探出嫩黄的喙，发出细弱的啼鸣。 摊开的书页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夹在《瓦尔登湖》里的银杏书签。去年深秋夹进去时，叶片还泛着暖金色，如今已褪成枯槁的褐，脉络却愈发清晰，像张微型的水系地图。邻座白发老者正用钢笔誊抄古籍，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空调外机的嗡鸣交织成奇特的韵律。他腕间的银表偶尔折射出冷光，指针却走得极慢，仿佛被文字黏住了脚步。 忽然有细碎的玻璃碎裂声传来。循声望去，穿校服的少女打翻了保温杯，浅褐色的茶水在大理石地面蜿蜒成河，惊起几只蛰伏的光斑。她慌乱擦拭的样子，让我想起童年打翻墨水的自己——那时总觉得，洒出的每滴墨都藏着未写完的故事。而此刻，茶水正沿着地砖缝隙渗进地底，如同无数个悄然消逝的瞬间，终将被时光吞没。 翻动书页时，某行铅字突然灼痛眼睛：“时间只是人们用以丈量永恒的错觉。”抬头望向窗外，槐树的影子已挪到第三排书架。雏鸟不再啼叫，不知是学会了沉默，还是跟随亲鸟飞向了更辽阔的天空。远处传来管理员推车的轱辘声，金属轮子碾过地砖的凸起，发出单调的哐当响，像极了时间的叩问。 钢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蓝黑色的墨水凝成摇摇欲坠的珠。我忽然明白，所谓记录当下，不过是在湍急的河流里徒劳地舀水。当我试图用文字捕捉窗外的光影，那束光早已爬上书架顶端；当我想临摹老者专注的神态，他已合上书页起身离去。唯有那本被茶水洇湿的书，在阳光下微微蜷曲的边角，倔强地证明着，有些痕迹，即便模糊，也永远不会消失。 暮色漫进玻璃幕墙时，我终于在空白处落下第一笔。墨迹晕染开来，像一滴坠入深潭的雨。合上书的刹那，夹在其中的银杏叶轻轻颤动，抖落几片细小的金粉，落在我尚未写完的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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