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特仑苏羊奶 于 2023-11-7 14:43 编辑
不过我的作文很少在班里被当成范文朗诵，夏启田常常的理由是：我的文风太过黑暗，看不到希望之光，而且批判性太强，会给人的心理造成抑郁和阴影。说的好像我写出来的东西就像《黑色的星期天》，让人听了之后立马抽刀抹脖子或是从楼顶纵身一跃命归西天。他常常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告诫我要看到社会美好的一面，要看到欣欣向荣的花草树木，不要妄自尊大，不要恃才傲物。我说我没有妄自尊大，没有恃才傲物呀。他又说那你以后就不要再看那些黑暗负面的邪书，也不要写那些低级趣味的文字。我说我心甘情愿当绿叶，衬托别人的伟大。
后来，其他各个学科的老师竞相模仿夏启田，把装方便面的纸箱子用特殊的工具裁成了一个一个大小不一圆形各异的图案，并配上文字，制作成了各式各样的“荣誉勋章”。仿佛不法团伙描摹人民币制成了一张张做工粗糙的假币。一时间，洛阳纸贵。等到发行到后来，由于“勋章”数量和类别之多，再加上班里有几个模仿各科老师字迹的同学足以以假乱真，严重影响了市场经济秩序，到最后这些勋章变得比卫生纸还要便宜和司空见惯。后来还是夏启田作为“经济主席”，改头换面，另辟蹊径，又发行了一种塑料壳子做的“勋章”，做工虽然仍是粗糙但却因为是塑料质地难以模仿。
夏启田身材短小精干，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步步生风。晚上七八点班里上晚自习的时候，夏启田常常隐匿于黑暗之中，利用他特有的“凌波微步”迅速徘徊辗转于各扇窗户之间，变换不同的角度来监视在教室里的同学，仿佛二战时期的克格勃一般孜孜不倦和神出鬼没。坐在教室后排的同学常常因为眼睛扫视不到或一时疏忽，常常在聊侃正兴之际或是在桌子底下秘密打扑克、玩象棋正酣之时被夏启田“咣”地破门而入来不及收拾残局束手待毙。后来林小枫和坐在班里最后几排的几个男生用“人民日报”粘贴住了后面的窗户，位置的高度刚好遮住夏启田的眼部。“人民日报”果真真的是服务于人民大众，公务员上厕所的时候用它可以看其它地方的人民囧事，看完之后如果发现没有卫生纸还可以用它来擦屁股；而林小枫则可以用它来像贴窗花一样贴窗户。
由于贴住窗户，前一天晚上夏启田不能尽情享受监视他的学生们所带给他的快乐。第二天一大早早读，夏启田刚检查完一个个上前台的同学背诵完了《出师表》，接着清了清嗓子。
“大家都停一下，我问一下，后面的窗户是谁贴的？”
话音落毕，班里鸦雀无声。全班的同学都放下了手里的书，习惯性地等待夏启田接下来的第二问、第三问、第四问，乃至到最后的虚张声势的咆哮。
“到底是谁贴的？我再问最后一遍。”
“嗯？节奏不对啊，这么快就进入高潮了？”我对身边的苏琪小声嘀咕，苏琪撇过头不动声色地白了我一眼。
“大家要知道，我晚上在外边来看大家，都是为了大家能够更好的学习。到底谁贴的，下课后到我办公室主动承认一下，主动承认的既往不咎，想钻空子的如果让我查出来一定严惩。”夏启田软硬兼施。
林小枫和其他几个同伙如同抗战时期我国英勇的革命军人，在面对敌人不论是糖衣炮弹还是残酷咆哮都显出一种无动于衷的英雄气概。
整个夏天，我记着那一阵要求背诵的古文及其多，孔丘、陶渊明、诸葛亮、贾谊的文字整日充满我的脑袋，让我昏昏欲睡，让我没有时间看古龙和钱钟书，让我没有时间看老舍和哈利波特。有时候我记不清“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究竟是贾谊说的还是诸葛亮说的，《南华经》究竟是庄子写的还是孔子写的。一直到暑假开始，我把好多背过的记住的没记住的充斥着很多古文的语文课本都装到一个箱子，放到地下室，我想把它们全都卖了，卖得的钱还可以租来一天两毛的《策马啸西风》。但是无奈不敢忤逆我爸的旨意，把它们装到一个箱子，放到地下室，让它们在久不见光的黑暗之中落满灰尘已经算是对它们最大限度的亵渎了。
那个夏天，我还经常在白天和黑夜做一个梦:炽热的阳光渗透过教室里蓝色的薄窗帘密密麻麻地涌了进来，洒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洒在在我旁边端坐着认真听课的苏琪的侧脸上，亮的让我有点睁不开眼睛。让我恍惚的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我爸早些年间在一个香港老板开到我们这儿的一家贩运苹果的公司任职，做技术甄别员，后来荣升到技术总监。用我爸自己的话来讲，他的短暂的办公室职场生涯足可以和李斯从一介布衣晋升到帝国丞相的艰辛历程所媲美。历经刀光剑影尔虞我诈。
可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只是常常跟着他能够出入各种苹果园子：青苹果园子、红苹果园子、小苹果园子、大苹果园子。感觉就像在旧时代的香港电影中经常看到的一位富家千金小姐跟随着她的父亲出入各种奢华酒会的镜头。每次他在苹果园子里干活时，都戴着平时不戴的低度数眼镜，弓着背，聚精会神地修剪苹果树上散漫的枝叶，我在一旁侧着脑袋盯着他，这时他就会常常对着苹果树不看我这边笑着说：苹果也是有生命的，什么时候摘心、什么时候回缩、什么时候短截、什么时候疏枝，都是有说法的。好像他不是种了一园子苹果树，而是养了一园子小白鼠。总而言之，就得悉心培育多加防护。我在看累了他修剪苹果树之后就自个儿躲在一个小角落里玩蚂蚁，但是我没有像韩信那样能领悟到排兵列阵的本领。
有一次，我爸带着我从一个苹果园子里出来钻进了一个老板的车里，黑色的，车头的标志是四个圈。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奥运五环，只吃过“伊利”雪糕，也有四个圈。
我问那个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的老板：“‘伊利’也产汽车啊？”
那个老板一愣，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接着说：“这个车不是四个‘圈’吗？‘伊利’也四个‘圈’。”
那个老板笑眯眯的和我爸说你儿子真可爱。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感到车标是四个“圈”的汽车是一辆很牛逼的汽车。
那天在一个腌臜的小饭馆里，我从一台被铁架子架在高处角落里的电视机听到了平生之中第一首流行歌曲。是任贤齐的“心太软”。感觉任贤齐唱歌的时候快要哭了，在瓢泼大雨中声嘶力竭，我不明白他唱歌唱的很好为什么还要那么痛苦。
第七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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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 14: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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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1:3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