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特仑苏羊奶 于 2023-11-7 14:43 编辑
旁边一排的看客纷纷把头扭过来瞥着我，衬着幕布发出来的微弱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他们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憎恶的表情，以示自己被别人打扰到表现出愤愤不满。
“就这两包了，再支援哥们儿就要‘弹尽粮绝’了。”
我揣着张国强施舍的一包花生豆和一小袋牛肉干弓着背又一路蹿到二班的唐晓菲旁边。
唐晓菲是她们家的独生女，是她爸和她妈的掌上明珠，也是学校里老师们竞相恩宠的对象。唐晓菲她老爸是国家某个重要机关的重要干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着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本事。可惜后来她爸因为被上级调查到有收贿受贿的证据，被迫双开，自此家道中落，这是后话。
我又从唐晓菲那儿弄到一些葡萄干和当地少见的从内蒙古运来的白色奶酪糖块儿。
后来我问唐晓菲：“你一女孩子干嘛总是跟我们一帮男的扯一块儿啊？再说你家条件那么好。”
“我乐意，管得着吗？”她反冲我。
“嘿，当初还是我让你加入组织的，过河拆桥啊你？”
还记着唐晓菲她爸被警察从家里带走的那天，警车闪烁着不停鸣叫的警灯乌泱乌泱地堵了半条小街。那天夜里，她妈和她躲在家里哭了半夜，感觉一下子好像支撑房顶的柱子倏地折断，房子在瞬间之内坍塌，支离破碎，尸首枕藉。
自此之后唐晓菲的家门前从门庭若市变为门可罗雀，唐爸爸的灰暗事迹也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唐妈妈也整日以泪洗面。唐晓菲的脸上也很少出现往日的天真笑容，她变得忧郁，变得冷漠，变得麻木不仁，对一切事物变得无动于衷。我见过她独自坐在台阶发呆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黯淡无光。我忍受不了别人伤心落寞的模样，于是我上前搂住她，她的头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啜泣，浸湿了我的衣裳，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时间粘稠的好像变成了一块夹杂着昆虫的千年琥珀。
唐妈妈带着唐晓菲每隔一个月探监一次唐爸爸。唐妈妈开始信佛，信释迦摩尼，信仓央嘉措，生活渐渐变得有规有律起来，唐晓菲也慢慢变得坚强起来。
唐爸爸忍受不了牢狱之灾，接受不了从天堂摔到地狱的残酷现实，在一次尝试服毒自杀之后被狱警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唐妈妈在唐爸爸康复之后来探监，只说了一句话：我等你。唐晓菲说当初她被她爸和她妈笃定的爱情信念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场就没控制住泪流满面。她在每次看到母亲团坐诵经的时候就忍不住泪如泉涌，她说是佛的世界让她妈妈变得通透豁达，还说她妈妈比她想象当中要更坚强。
后来我对唐晓菲说我当初想这么安慰你，说你爸就像张居正，虽然贪了点儿银子，可最重要的还是为咱老百姓谋了不少福利不是？功过抵消，所以在里头也受不了多长时间的苦。
唐晓菲笑着说她当初真的非常感谢我，有的时候，沉默比语言更管用。还说我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好老婆。
那个夏天，留在我映像当中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这两件事。还有就是，那一个夏天之后，我感到我们都在拔节似的快速成长，侧着耳朵仔细听，能听到“喀喀”的声音。
炽热的阳光渗透过教室里蓝色的薄窗帘密密麻麻地涌了进来，洒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洒在在我旁边端坐着认真听课的苏琪的侧脸上，亮的让我有点睁不开眼睛。
夏启田倚着讲桌立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朗诵《出师表》，讲诸葛亮的生平事迹，讲三国时期的群雄逐鹿。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或单手捧着课本遮挡脸部，随着夏启田的嘴巴移动不停地移动身体变换风向，借此躲避他的口水的攻击。我用右手撑着不断下沉的脑袋，眼睛慢慢地眯成一条缝。
“诸葛亮在后世被人们口口相传成为一位千古传奇式的人物，其风头盖过先秦时期的张仪和苏秦，盖过汉初时期的张良，耳熟能详的事迹与名号和明朝的刘基画等号...”
我在为受了林小枫的“痦子事件”后的长篇大论所触动，因最近奋发读了好些书进而沾沾自喜。我想如果让我代替夏启田讲，我会比他多讲出《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曾经辅佐张士诚对抗朱元璋、刘备的性欲究竟有多强、夏侯惇拔矢啖睛之后的味道会是怎样。
夏启田仿佛洞穿了我的心中所想，为了巩固他三尺讲台的地位，一枚从他手里飞驰而来的粉笔头毫不犹豫地打破了我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于是我被提起罚站在讲台边上听课，我被台下遮书挡脸的同学偷偷耻笑。我踮起脚尖望向坐在最后一排挨着扫帚和一堆还未倒掉的垃圾的林小枫，他利用桌子上的一堆书和铁质的书架就地取材，制做了一个简陋的“遮风挡雨”的“小房子”，其主要目的是用来遮挡夏启田的目光。将头埋在其间，如果不加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甚至把头低到裤裆也是可以的。不过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夏启田明察秋毫的眼睛。由于距离太远，夏启田也没练过铅球或是标枪，担心扔出的粉笔头不能横跨过整个教室的距离，极有可能中途不慎掉落砸在某一个同学的头上伤及无辜。于是夏启田手拿着课本，亲自踱下讲台把林小枫温柔地唤醒迎接到讲台的另一侧。我和林小枫像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上贴着的秦叔宝尉迟恭肖像一左一右共同护卫着讲台上的夏启田。
在某些时候，夏启田还是很欣赏我的。
譬如在某一次我的文章在校内或是校外的比赛中获奖为他赢得了身前身后的殊荣，让他在穿梭于各个办公室之间无所顾忌地收获其他教师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收获甜的发腻的溢美之词。每逢一周之中的星期五是作文点评课，他会让他自认为文章写的比较好的同学登台去当范文朗诵，以此来鼓励坐在台下的暂时没能登台献文的同学再接再厉。朗诵完毕之后，夏启田再逐一为他们亲自佩戴上他自制的一些“散文小能手”、“诗词小霸王”之类的“荣誉勋章”，仿佛一群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的人民警察等待领导授予他们最高荣誉。在他看来，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他会让每一位同学在听完每一篇文章之后把各自的感受付诸笔端写在纸上，然后再交到他那里再逐一浏览审批。
第六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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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 14: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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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1:26: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