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特仑苏羊奶 于 2023-11-7 14:44 编辑
李大爷无聊的时候总喜欢瘫在他家的一排平房前的那把前后晃悠的竹藤椅上摇着一把蒲扇，时时眯瞪着眼浅浅地乜斜着前面的一片不算大的香瓜地，好似是在专门提防像我们这群对他的宝贝瓜果垂涎欲滴的坏小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嗜好，第二个嗜好是常常拎着个几年前他儿子给他在城里买的如今已经纹路残缺破旧不堪的木制象棋盘坐在西村口或是别人家的门口的石头凳子上和其他的老头儿杀上几把，以此慰聊余生。李大爷的象棋下的不错，在他头不太晕耳不太鸣眼不太花的那几年，常常在村子里的象棋界叱咤风云，倘若村委会的领导们考虑单独为可以增强村民脑力益智的象棋设一个奖项，李大爷绝对是年年拔得头筹。只可惜丞相归隐，后继无人，不能效仿萧规曹随。我常常看到他在买完菜回去的路上停下来站在一旁看别人下棋，或是指点几步，或是干脆闷不做声的摇摇头蹒跚地走开。
我们五个人潜伏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土坡子上望了很久，只等着李大爷身体乏累回屋休息或是一时内急。终于等到我们不知道轮流尿了多少泡尿而李大爷才想起起身去厕所的时候，我们才瞅准机会整装待发。到现在我对此场面记忆还颇为犹新，感觉当时我们从土坡子冲下去的时候，真有点铁木真鲜衣怒马引领马队驱逐匈奴人的味道。尘土飞扬，暖阳四溢。
第三章 自制子弹
自从摆脱了大人们的监视，寻觅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根据地之后，每个人的身心都感到无比轻松，从各自的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来的松弛散漫的笑容就可以看得出。
那时候，街面上还没有盛行打台球和电子游戏厅，只有几家相隔较远的兜售打口磁带的店面、几家门脸儿窄小的书店和县城里的“山川影剧院”吸引着我们相隔数天一次的频率光顾。据我爸讲，自打他在县城里上高中的时候，“山川影剧院”就已经健在，但对于影剧院具体的诞生时日，他本人也不大清楚，也没有细加询问过旁人。在我爸的学生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影剧院每天都在循环放映着几部固定的黑白抗战片儿，虽然每个人都对那些台词谙熟能祥，但每次放映的时候都会人爆满棚，热度丝毫未减，不知道是否和后来正火的一塌糊涂的齐秦与周华健在全国各地召开的循环演唱会的场面不相上下。有些时候偶尔也会请一些外地的歌舞团和杂技团也到影剧院演出。再到往后的数几年，影剧院的黑白电影才被慢慢被淘汰掉，替换成了色泽鲜丽的彩色电影，轮到我这儿，还时常与时俱进地引进一些美国片子。
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几个只要一有空就一准儿会直奔那座废弃的塑料厂，仿佛老马识途般天一抹黑就惯性使然地按图索骥归回马厩。后来各个片儿区的“队伍”由于同在一个屋檐下“日久生情”，不分彼此。现在我想，如果当时有帐篷、铝制炊具和枪支弹药的话，我们一定可以组成一个微型的野战排。
钱青峰不是每天都过去，因为他比我们之中每一个人的年纪都大很多，有更重要的学习任务，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天天向下，要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或添土加泥。所以只是隔三差五的游荡一头权当视察。钱青峰在的时候，大伙都团团围住他聚集在一块儿很小的区域，常常人满为患，燥热不堪，放一个屁很长时间都散不出去。因为钱青峰时常能够弄到很多在当时当地看起来很稀罕的玩意儿，让我们的小眼睛大放光芒。
记得有一阵子，他从他参军多年的表哥那儿搞来一些很旧的黄铜色的子弹，只见他从侧面的裤兜里郑重其事地掏出一袋用乳白色的布子挽成一个包子的形状兜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解开后摊在大家面前，便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他表哥在部队中的无上光荣的军人生活。我们每个人都被那些只能从电影中看到的好像真能射进人体之中的子弹所吸引。后来才知道，那些子弹只是钱青峰的表哥从打靶场偷偷捡回来的空壳子，给了他表弟，钱青峰又在里面塞满了黑褐色的泥土或是鞭炮火药，将敞开的口部又用钳子一点一点捏合而成。而他的表哥在部队中的生活也不是照他说的那样一直无上光荣令人羡慕，据说刚开始他的表哥作为新兵蛋子，排长和班长安排他和大多数新兵一样被授衔轮流警卫员的职务，负责的具体工作内容是替他们倒洗脸水、倒洗脚水和倒尿，后来他的表哥不负重辱，效仿陈胜吴广一样振臂高呼揭竿而起，联合同乡亲友和志同道合的弟兄打了几次声势浩大的群架，这才渐渐站稳了脚跟。
钱青峰一激动说话的时候和当时教我和林小枫语文的老师夏启田有相同的本事，好像能把每一个字和每一句话都能用唾沫星子作为承载物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喷灌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庞，让他们更能直观地感受到语言的力量，并且源源不断绵绵不绝。
林小枫则在我们散场之后各自回家的时候每次都拉住我，叮嘱我说：“一定要回家洗脸。”
第一次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他。
他煞有介事地对我说：“据我多年的研究得出，别人的口水喷到自己的脸上时间久了会长痦子。”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脸上又一阵凉丝丝的。
我说：“但我有时候看见你的嘴角常挂着口水，那怎么没见你的下巴起痦子啊？”
林小枫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沉吟了一下说：“那是自己的口水，不会长痦子的，肯定不会，但别人的就不一样了。还有就是，喷到你脸上的时候你不能用手立即大幅度的搓来搓去，这样会使皮肤充分吸收别人的唾液的，就像你在地上吐了一大口痰，然后再用脚蹭来蹭去涂一大片，挥发性会更大，危害也会更强。”
我在听了林小枫这一大段无可挑剔的至理名言后非常震惊，进而肃然起敬。我想他可能是看了李时珍的医学宝典《本草纲目》或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相比起我爸常给我讲述的“掩耳盗铃”的成语故事和我自己看的《安徒生童话》是多么的幼稚肤浅和拿不出手。
以至于后来我逐渐养成的看书的习惯可以说是多半是出于林小枫激励使然。
自此之后，每次我和林小枫到家的时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脸洗干净，把别人喷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擦洗干净。我不知道其他的人还有没有这个习惯，也不知道林小枫有没有向别人传递了自己的真知灼见。
第三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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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31 11: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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