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徐和小孙领证了。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小孙胸前捧着一大束玫瑰，一脸灿烂。
她挽着小徐的胳膊，小徐抬头定定地望着天空，和煦的阳光让他一度以为是幻觉。
“打今儿起，咱俩可就名正言顺地在一口锅里捞饭吃了。”
“领证喽！领证喽！”
小徐趁小孙不注意，一把将她拦腰横抱起来，玫瑰和结婚证掉了一地。
“花，结婚证，快放我下来！”小孙笑着急着喊道。
正巧一对新人从屋里走出来，笑着帮忙捡起来，塞进小徐的臂弯里。
小孙只请了半天假，小徐不情愿地埋怨道：“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请半天？”
小孙安慰道：“好了，不是说好的吗？你看，咱们婚也结了，房子也有了，以后不得努力赚钱，再说还有房贷……”
“得，得，上班。我看这结婚证倒像是工作上岗证。”小徐苦笑着摇了摇头。
“开心点儿，我不得拿着花儿去办公室气气那帮倚老卖老的，让她们也眼馋眼馋。”
“行，就当是咱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走喽！”
婚后每个月都会从建行卡划走一笔钱用来还房贷，两人觉得，这每一笔钱就像是一块砖一片瓦，不断地堆叠着，等到了日子，房子自然也就盖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小孙一语成谶，房子真的出了问题。
这事儿发生在一年以后。
原来是开发商私自挪用了大量的资金另作他用，导致了资金链断裂，帐面上趴着的资金有限，连工人们的薪水都成了问题，这可苦了广大业主们。
小徐每天上班的时候，手机震动个不停，打开一看，全是业主微信群的消息，一连好几天都不停歇，看得心烦，于是索性把微信群消息屏蔽掉。可掩耳盗铃终究是行不通，他每天坐立不安，时刻暗暗关注着微信群消息——今天九栋三单元的邻居路过拍了张照，明天七栋二单元的邻居去房管局咨询了情况……
小孙为这事儿连续几天都没睡好，白天耷拉着有些浮肿的眼袋。不禁埋怨起小徐：“当初我让你再等等，再看看，还有个回旋的余地，你偏不听，一顿酒就把你喝迷糊了？现在倒好，房子都快烂尾了，傻眼了吧？”
“房子烂不烂尾也不是他们销售说了算的，再说了，房子不是都看过了吗？一期不都住进人去了吗？谁知道后面的房子出问题。”
“依我看，八成是你那个女同学捣的鬼，合起伙来诓我们。”
“哪的话，你越说越没谱儿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家也是好心帮忙，出了事怎么能倒打一耙？以后谁还会帮你？”
小孙其实心里也相信不关唐静的事，但还是忿忿不平，这钱总不能说打水飘就打水飘了呀？
不管怎么说，老百姓都是苦命的人，没权没势，掏空几个口袋就为了在这个城市能有一个立身之所，谁知道连这个简单的夙愿都满足不了，这到哪儿说理去？
这些天小徐趁着上班的间隙偷偷到各个论坛或者群里咨询有关烂尾楼的事项，不料一天碰到一个言辞激进的网友，说是买期房就应该做好房子烂尾的准备，最后房子烂尾也是在情理之中，也算活该，谁让你图便宜不买现房？
这叫什么屁话？现在买房子倒成了抓彩票或是拆盲盒？中奖了是偶然，不中倒在情理之中！
小徐自然不惯着他，对于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废话，他激愤地敲击着键盘和这网友在网上唇枪舌剑，键盘“噼里啪啦”地声响，老李还以为他在飞速地写方案。
之后，业主们自发组织了维权小队，隔三差五地往返于工地、住建局、信访局和房产公司。小徐有幸参与过几次，几天下来累得腰酸腿乏，一回到家便倒头就睡。
小孙有些心疼小徐，晚上给他熬了凉粉，吃了几口，到了也没吃完，剩下半碗搁在餐桌上，月光透了进来，洒在凉粉上，晶莹剔透。
这些天总之一句话，老牛爬坡——筋疲力尽。
劳累归劳累，还算无惊无险。不过有一次还真遇到了危险。
那天业主们自发组织一起去工地查看建房进度，小徐也一同跟随去了。一群人乌央乌央地走到工地门口，往里头瞅，只瞧见几个工人铲沙子，正准备进去，门卫的老头儿从传达室钻出来拦住了去路，死活不让进去，拿上头的规矩当挡箭牌。眼看僵持不下，一个业主提议让老头儿打电话向上边反应，于是老头儿照做，挂了电话，说是只允许三个人进去。一伙人只好选出来三个代表，其中就有小徐。
他没想到在工作上没被选中当领导，在这儿倒实现了一把，也罢！
老头儿找来一个工人拉到一边交代了几句，接着那工人引着三人一路在工地外围兜兜转转，最后领进一座半成品的楼盘。那工人说他们可以上去四处看看，自己在一楼等着就好。三人在毛坯楼里爬上爬下地参观，完事了之后下到一楼，早已不见那工人的人影，而且单元门也被锁住，这时三人才反应过来。
闹了半天是开发商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帮兔崽子的胆子也忒大了！
三人拍打着门，喊了半天外头也没人应声。
“别敲了，他们是故意的。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小徐提议道。
“对，对，报警！”
不大一会儿，两辆警车闪着红蓝相间的灯到了现场，这才把他们放了出来。
后来业主代表、开发商和住建局召开了三方会议，这事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三年后，开发商宣告楼盘烂尾。
小徐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跑在了维权的路上。
说是跑，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几天下来，小徐往返于住建局、建设局和律师事务所，人都瘦了一圈。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区公告栏张贴了《督促解危通知书》的告示，指明几幢楼为C级危房，告知住户尽快搬离。这其中就有小徐的租房，真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一天晚上小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看到小孙正收拾行李。
“急什么？就算要搬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大晚上的，你疯了？”小徐边大口灌水边说。
“不是搬家，你猜咱们要干什么？”小孙兴高采烈。
小徐有些发懵，莫不是这接二连三的烦心事把小孙整魔怔了？
“老婆，你没事儿吧？”小徐摊开一只手在小孙眼前晃了晃。
“没事儿，你想哪儿去了？”
“你有什么事儿想不开千万别憋着，得跟我说说。”
“行，那我就和你说说。”小孙攥着小徐的手，两人坐到床边。
“我决定了，后天是端午节，咱俩去东极岛！”
“结婚后咱俩也没空儿度蜜月，这次就算着补了。你说的对，咱们要的是生活，不是活着。”小孙接着说。
“那这边儿的事儿呢？”小徐问道。
“急什么？”
小孙笑了，小徐也跟着笑了。
两天后，俩人驾着车欢喜地奔向目的地。
一路上，逢山开路 遇水搭桥。
白雾弥漫，架海金梁犹如一条青鳞巨蟒，浮在海面上蜿蜒曲折，盘向远方。镶在海里的一座座小岛，将周边的海水纷纷染成翠绿，彷佛一块块夹杂着天地灵气的绿色琥珀。
车窗开着，海风灌了进来，小孙被吹得青丝飞舞。
两人一路高歌，好不惬意。
到了晚上，各个小岛上的饭店和民宿竞相亮起了灯，温热的灯光将相邻的几个小岛串联起来，宛如泡在海上的北斗星，一片黄亮。岸边的礁石和泊近海岸的白船反射着微弱的光，不远处的灯塔的塔尖上一闪一闪的。三两只小型邮轮漂在远处来回巡游，清爽的海风将海水不断地推向海岸，一波接着一波。
小徐和小孙两人坐在岸边。
“你说，生活其实挺美好的，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是啊，谁知道呢？”
他想：人整日都在忙这个奔那个，可囿在其中，终究是失了本心。倘若跳脱其外，觅到了生活里的乐趣，确实不失为一件幸事。
小徐想到这里，牵起小孙的手，两人走向岛上的一片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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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15 10: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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