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娘习惯了讲故事,边斜躺在椅子上,边嚷嚷着要讲故事给我听呢。呵呵,老小孩。
老家百年老屋虽然是雕梁画栋,廊回曲折,但经历时代的变迁,风霜雪雨,烟熏火燎,早已斑斑驳驳,一片漆黑,有一种时代的沧桑感。特别到了晚上,楼上地下成了老鼠的天堂,老鼠跑马声、偷谷声、打闹声、“叽叽叽”叫声,让你无法入睡。
不久,外公捉来一只小猫。那只毛茸茸的东西,除了几只不安分的爪子像雪一样白,通体黄色,摸上去柔若无骨,一瞅它,还能感觉到它的腼腆羞涩,甚至有一丝丝颤抖。那圆圆的眼睛到了晚上发出绿色的光如绿宝石般。
吃腥是猫的天性,小黄猫也不例外。娘总是拿一个小漏斗到屋前的小港里捉点虾子、小鱼回来。然后到铁锅里焙干,碾成粉,拌在饭里给小猫吃。小黄猫慢慢地长成了大黄猫,开始履行它的职责。娘说,也就怪,从此偌大的老屋里也就安静了。没有老鼠的闹腾,箩筐里的谷放在地上安然无事,人也可以安静地入睡了。
大黄猫呢,也就成了屋场里的“宠儿”。谁家里有点腥。就拿着碗一边敲一边“喵,喵,喵”地叫唤它。
我妈尤其喜爱这家伙。闲下没事总爱摸摸那柔软的黄毛。猫呢,在我妈那也更是娇气十足,时不时瞅着我妈“喵喵”叫两声,惹人喜爱。
可 一天,大黄猫一改往日的娇柔,围着娘的脚不停地打转,那双发绿的眼睛瞅着我娘,还“喵喵”急促地叫个不停。这是咋了?怕莫是撒娇了?也是,这向忙,没时间逗它呢。娘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猫毛,柔柔地对黄猫说:“好啦,好啦,我忙不赢呢。”然后又忙去了。可黄猫跟着娘仍然是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促。这可奇怪了,这是咋了?娘只好又抱起它,一只手往它肚子上一探,咦,肚子比以前大了许多,有几个坨。凭直觉,娘知道大黄猫要下崽了,大黄猫要做妈妈啦,难怪。娘忙拿一个篾篮子,里面铺点稻草,算是给黄猫做了一个生崽的窝,然后放在后房里。可把黄猫放进去,它又跳岀来了;放进去,又跳岀来了。仍绕着娘的脚“喵喵”叫个不停。还不行吗,这是咋啦?是不是肚子饿啦?娘又在灶里点燃火,炒了点饭特意多放了点魚粉,算是犒劳,然后端给它吃。可这黄猫只瞅了一下,又走开了,仍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尖厉。这是咋了?对美食都不感兴趣了?娘突然想,可能房间里太亮了,猫也害羞呢。于是娘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攀着楼梯,把黄猫送到木板楼上的黑角落里,这下猫安静了。
第二天,娘惦记着大黄猫。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楼,一看,大黄猫真的生了四个小猫咪。两只黄色,一只白色,一只黑色。那初生的幼猫紧闭着眼睛,小脸蛋像皱成一团的破布,都蜷缩在猫妈妈的怀里。猫妈妈用那雪样白的爪子轻轻地,轻轻地滑着小猫的身体,用嘴舔着那柔柔的,湿漉漉的短毛。
娘看着甚是有趣,正想摸摸这几只尚未开眼的幼崽。只见黄猫一声吼叫,那叫声充满了攻击性,娘吓了一惊。黄猫完全没了以前那种柔情和对娘的依赖,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娘,虎视眈眈。嘴两角的胡须直楞楞,一翘一翘,充满了敌意,“呼,呼”地叫着。娘满目的惊慌,只好悻悻地下楼了。
第三天娘再去送饭时,大黄猫和四个小崽崽全不见了,只剩下那个铺着草的窝空荡荡地摆在暗角落里。任凭娘每天拿着碗一边敲一边唤“喵喵”,黄猫终究是不见了。
直到一个月后,黄猫又岀现了,它嘴里衔着一只小猫从楼板上一个健步跳到土灶上,再从土灶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到后房,把小猫放在后屋里。然后又一个健步跳上楼板,不一会又衔来一只,就这样四只全部衔回来了,然后又瞅着我妈叫。娘懂黄猫。忙炒了一大碗饭放在后屋里,只见大黄猫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它的孩子们抢得欢。大黄猫自己瘦了。
日子一天天流逝,小猫咪们在黄猫妈妈的怀里渐渐长大了,学会了走,又学会了跑。四只小猫咪,每天围绕着它们的妈妈嘻戏着,打闹着。黄猫不时伸出那小而柔软的舌头舔舔小猫咪的头,用爪子摸摸小猫咪的身子。它那双泛绿的眼睛里装满了母亲的慈悲和疼爱。
黄猫也有严厉的时候,有一次,不知从哪衔来一只死老鼠往屋中央一丢,瞅着它们的孩子“喵喵”叫唤着,妈妈的语言,孩子们是懂的。它们一个个学着妈妈的模样,两眼盯着死老鼠,正准备冲上去,黄猫又一个健步,衔着老鼠又向另一个方向摔去,小猫咪又准备冲过去,黄猫和孩子们玩起了捉老鼠的游戏。就这样慢慢地,四只小猫跟着妈妈学会了捉老鼠的本领。
过了一段时间,那四只小猫被娘偷偷地都送人了。没有了崽崽的黄猫像丢了魂一样在屋里屋外徘徊,喉咙里总是发出怪怪的呜呜声,哀哀地呼唤它的孩子们,这声音在老屋里持续了一段时间,让人揪心。
那四只小猫在别人家渐渐长大。个个都活泼矫健,像它们母亲一样成了捉鼠的能手。
娘说猫还有相看呢:身长懒死蛇;面长捉蛤蟆;尾长鸡绝种;脚长跑人家;四脚踩雪,老鼠咬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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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举家搬到了岳阳,大黄猫只好送给我房下伯伯家。再后来,伯伯告诉我们,大黄猫踩着了猎户炸野兽的炸弹,被炸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娘的心里的伤痛碎落了一地。一个可爱的生命,一个对我们有过帮助的生灵,怎么会是这样悲剧性的结果。一说到这事,娘总是失悔不已,心念着,要是当年搬家,把它带了出来,就不会让它罹此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