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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秋菊 于 2024-1-4 20:07 编辑
进入高中，父亲开始让我寄宿了。从未离开过家，离开过父亲的我，特不适应那种生活，特别恋家。经常躲在教室后面哭。父亲也隔三差五去看我，常常调侃我：“这么好哭，这么不坚强，日本鬼子打来，你第一个叛变。”那时的我总是相信我是命运的宠儿，我有一个如此疼我的父亲，我一定有个美好的未来。然天总有不测风云，父亲突然间倒下了，我的一切就重新改写了。
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我仍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一到家，前门后门紧紧锁 着，任由我放肆叫唤，四周静得岀奇。隔壁邻居告诉我，父亲病了，正在医院抢救。听到这消息，我傻了，嚎啕大哭，是那样撕心裂肺。我在哭我生命中的大树倒下了。经过多方面的抢救，我的父亲命是保住了，然半身不遂，而且也不能说话了，仅只能发个简单的“咚咚”音。不过，我回家仍可看见父亲，仍可叫“爸”。父亲的倒下，对我们的家庭是个致命的打击。本就不算宽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我没考上大学，在父亲单位就业了。哥，姐相继成家。母亲带着我，弟还有爸度日。
那段日子想来真是不堪回首。每天出门前，娘拿把藤椅放在门口，把父亲扶在那里坐着。旁边放把木椅子，椅子上放一杯茶，一包烟，一个火机。父亲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那儿，歪耷着脑袋，口水顺着嘴角流在衣服上，满是印子。眼巴巴地望着那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呆呆地等着我们回来扶他拉尿，大便，帮他点烟……我父亲是如此一个傲气、刚毅的人，病魔却让他如此不堪……也真是造物弄人。尽管这样，父亲仍是疼我的。有时别人给他一些吃的，父亲一定要留一部分我。到第三年，父亲已只能吃稀饭了。有一次母亲用精肉熬了碗稀饭给父亲。我喂饱父亲后，碗里还剩大半碗。父亲看着碗里，手指指我，然后“咚咚咚”地叫个不停。我知道父亲是想说这个好吃，你吃呀。我真的当时特别犹豫！父亲口水肆流不止，我真不敢吃。但父亲就是“咚咚”叫着，那浑浊的眼睛痴痴地望着我。我的心一紧，端起碗，当着父亲的面吃完了那碗我今生吃到的最美味的稀饭。
人生也真是有趣，小时父亲讲故事给我听，后来我天天读点报纸给父亲听。那时的我不大出去玩，我觉得围绕着我父亲就是一件，极开心的事。我喜欢帮父亲洗脚，父亲行动不了，脚板特软，又白。每天帮他洗了脚，就用剪刀在脚板里刮，那死皮天天刮天天有，感觉特奇怪。父亲右手不能动，捏一个坨子。扳开，手掌软绵绵的，感觉像婴儿的手，挺好玩。然用保险刀帮父亲刮胡须也是趣事，别看父亲动不了，那黑黑的、硬硬的胡须仍是长得蛮快。有次不小心，把父亲的嘴刮岀了血。父亲气得呲牙咧嘴“咚咚咚”叫个不停，感觉父亲就像一个老小孩。
父亲就这样病了三年，耗尽了所有。父亲要走，我是有感觉的，只是不知道那样快。那天中午，父亲仍像往常一样坐在大门口，见我回来，用那只能动一点的左手死死拉住我，不准我进房。我知道父亲是找我要东西吃了。可我那次仅有的五元钱却是买了一本书。我告诉父亲我真是没钱了，翻开所有的口袋给父亲看，并承诺晚上一定买吃的给父亲，父亲才放行。那天晚上我同学来了，我真的还是赊了点饼干、花生。同学走后，我仅让父亲吃了两块饼干。我对父亲说：“爸，别吃了，我们留着明天吃。”然后扶父亲上床，让他睡觉。殊不知，一会儿父亲一阵尖叫，我和妈忙跑过去。父亲又发病了，双眼紧闭，任凭我怎样哭喊，父亲总不睁眼。等叫上哥、姐回来，父亲眼睛突然亮了，我心里一喜，心想父亲又好了！然父亲看我们兄妹每人一眼，歪在哥的怀里，真的走了……那饼干，花生放在父亲遗像前，做了贡果。那年我二十岁，我和父亲的缘分戛然而止，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父亲走了，带走了许多，许多；也给我留下许多，许多。但更多的还是我对父亲无穷无尽的思念。我想如果人有下一世，我还会做依偎在父亲臂弯里的女儿，活成父亲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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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4 19: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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