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梁晓红书《父亲赋》
岁逢霜序,思父情深,援笔作赋,以寄哀思。忆父一生,命途多舛,然其志坚,如松傲寒;其心韧,似竹经霜。右手遭厄于髫年,碎骨难愈,短缩曲蜷——手掌逊于左臂之半,臂展难伸于寻常之态,终成终身残疾之憾,却未堕青云之志。
天虽薄待,父未自弃。弃右手之不便,砺左手以书翰:墨染青笺,笔走龙蛇,临帖数十本,终成娟秀字迹;夜伴孤灯,昼耕陇亩,闻广播千百日,竟得大专文凭。以残手破寒门桎梏,凭孤勇闯求知通途,见者赞其勤勉,闻者叹其坚韧。乡里闻其才,聘为农艺技术员。遂肩担重任,走村串户:传农耕良法于田埂,授增产秘典于农家;晨踏朝露而出,不带半分慵懒;暮携星辉而归,未减丝毫热忱。忙时旬月不返,家中山高水远;吾辈幼时常立村口,翘首以盼——非为零食之馈,唯念父归则心安;非为玩具之予,只盼父在则家稳。
彼时家境维艰,母诞弟后体衰,吾与兄长尚幼:五口之家,无余财可恃;三餐之食,仅够果腹。然父未露愁容,节用度日:缩衣以省布帛之资,节食以攒柴米之费。每至年关,必从拮据中挤余钱,为吾辈各制新衣:布虽朴素,却缝进岁月温情;线虽绵密,更织入父爱深沉。吾辈着新衣贺岁,欢笑声满庭院;父立堂前凝望,皱纹里藏辛甘。
吾年十数,罹患气管炎:咳逆不止,夜不能寐;喉间作痒,坐不得安。父每在家,必夜半起身:执壶烹泉,注暖水以润吾喉;俯身轻覆,用掌心以驱吾寒。暖意透过布帛,渗入肌骨之间;父爱融于指尖,驱散病痛之缠。吾方得片刻安寝,父仍守床畔未眠——那深夜守护,是人生最厚依靠;那掌心温度,是世间最暖港湾。
父退休之后,本可安享余年,然其手未闲,其心未倦:村中有红事,登门请其记账,他便持筹握算,分毫不差;邻里有白事,托其料理收支,他则秉笔直书,账目清明。不为钱财之利,只为邻里之便;不图虚名之誉,只尽己心之善。众人服其能,赞其公心似秤;乡邻敬其德,称其人品如兰。
今岁正月十五,灾祸忽至:父忽感头晕目眩,步履踉跄难稳;继而身疲乏力,言语渐少声轻。就医检查,沉疴难愈;自此缠绵病榻,日渐形销骨立。吾照料床前,每见父赤裸右臂:残肢斑驳,刻满岁月风霜;伤痕历历,记尽一生艰辛。心疼如绞,不禁伸手轻抚;泪湿衣襟,惟愿时光倒流。
八月廿三之夜,天妒良善:父溘然长辞,撒手人寰;风悲木泣,星月无光。风木之思,与日俱增;音容笑貌,犹在目前。父之右手虽残,却筑就坚实家园;父之双手虽简,更撑起吾辈晴天。那双手,曾握笔苦读,写尽求知执着;曾执锹耕耘,种满生活希望;曾为吾覆背驱寒,传递人间温暖;曾为家算计收支,扛起岁月重担。回首父之一生:历艰辛而不馁,处困厄而弥坚;以残手撑起家之穹顶,以弱肩担起世之风霜;用坚韧写就人生,用大爱温暖岁月。残手非为缺憾,实为人生勋章——见证父之坚韧,镌刻父之大爱,照亮吾辈前路。
呜呼!父之德,如高山仰止,令吾辈终身敬仰;父之爱,似深海难量,让吾辈永世难忘。今作此赋,纸短情长;惟愿九泉之下,父能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