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洒水车轻扬的音乐由远及近,缓缓驶过,柏油马路湿漉漉的冒着热气,道路两侧有车辆经过时,洒水车师傅适时关闭前冲喷头。如高耸入云般山峦似的高楼中间夹着狭长的马路的尽头,耀眼的朝阳散射出万道金光穿透薄薄的云层。
姚冬立于直播室中央,左手拿着节目名单,右手不停指挥着。
“摄像头摆正,麦克风调试一下,背景幕布别用红的,撕了撕了,改绿的,要不然后期不好抠图。”
正在挂幕布的冯宇和大伟一边一个,脚踩着塑料凳子,歪歪扭扭地用透明胶带纸粘着绿色幕布。
“姚大,还真不错,要不是上家抵给房东这套设备,咱还真没辙。”杨睿边抽烟边说。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哎?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呢?哪去了?怎么一上午没瞅见他?”
“我让他买水去了,直播完肯定都渴。”
“叫他多买点,我说差不多就上吧,别折腾了,冯宇,你第一个上,弹吉他是吧?”姚冬边翻看节目单边说。
“不是,怎么改吉他了?不是说好的按‘琴棋书画’走吗?”杨睿质疑道。
“没人会弹琴,拿吉他凑合凑合得了,再说,到哪儿弄琴去。”
冯宇从工位下边的纸箱子掏出吉他,跨上背带,信步走向直播室,俨然一个提刀上马的将军。
“别紧张,放松点儿,照着提词器念。”姚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不紧张,又不是真的观众。”
冯宇落了座,对着直播手机旁边还未开机的竖屏提词器捋了捋头发,“不乱吧?”
“等等,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姚冬夺门而出,过了一会儿,提了瓶发胶又进来,对着冯宇的头发喷了几下,又用手胡乱抓了几把,“这下差不多了。”
“开机!”姚冬一声令下。
“整得跟拍电影似的。”杨睿小声嘀咕了一句。
冯宇把吉他横放在右腿,琴背板上侧弧度靠在胸口,左手轻捏着吉他的颈部。
“念词。”手扒在门框的姚冬小声提醒。
“欢迎来到‘失业者联盟直播间’。酷暑炎炎,却不幸迎来了失业的寒冬……”
“这词儿谁写的?怎么跟小学生作文似的。”
一圈人围在直播室门口,像是观望困在铁笼子里的猩猩。
“我想起了我的爱情,那是我逝去的青春,下面我为大家带来一首《花房姑娘》。”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
“歌儿唱的不错,没想到咱这小庙净出能人。”杨睿围上来拍着刚下播的冯宇的肩膀恭维道。
“怎么样?还行吧?哥们儿当初好歹也在酒吧兼职过驻唱,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这嗓子绝了,跟崔健一模一样。”
“你俩确定还记着棋谱吧?”姚冬对着两个即将上播下象棋的人有些不放心地问。
“挺长时间没摸了,难免有点儿生。”
“死马当活马医吧,没事儿,上去就都想起来了。”
两人边码棋盘,边对着直播手机说些场面上的话。
“行,真行,弹琴改成弹吉他,下围棋换成下象棋,这谁想的招儿?”杨睿轻掩上门有点儿憋不住想笑。
“现在什么都讲究个与时俱进,国粹也不例外。”
魏鑫拉着载有三件矿泉水的板车“哐当哐当”地走进来。
“到第几环节了?”魏鑫边从塑料包装袋拆出几瓶水递给众人边问道。
“正下象棋,你来晚了,错过了崔健唱歌。”
“崔健都来了?在哪儿呢?”
姚冬掏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进入直播,翻看粉丝的实时留言。
“怎么成马走田象走日了?这也太生了。”
“哈哈,这是千里马和吃撑了的象。”
“杨睿,你甭幸灾乐祸,再笑派你上去。”
“还是别,保不准我脑袋一热,‘士’过了河直捅对面老窝儿。”
两人热了一身汗,好不容易捱到下完,就迫不及待地装好棋子拎起棋盘从直播室钻出来。
“姚大,里边儿太热了,该装台空调。”
“就你们两个这业务水平,摆台电风扇都奢侈。”
“接下来该什么了?”姚冬从嘎吱窝抽出节目单。
“电影解说。”站在姚冬身边一人早已蓄势待发。
“什么电影?”
“《薄荷糖》,韩国电影。”
“卖口香糖的?”姚冬咽下一口水问。
“哪跟哪啊,露怯了不是,这是韩国作家导演李沧东的,讲人生的。”杨睿抢着说道。
“就你话多。”姚冬转头对着那人,“最好做到声情并茂,去吧。”
“得,‘琴棋书画’,冒牌了仨。”杨睿回头瞅着一旁在工位上正在练画的大伟,“差不多得了,马上该你上了,漫画画家。”
“我跟您说,甭瞧不上我们画漫画的。”大伟撂下铅笔,“前几十年,国画一枝独秀,到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传扬传扬文化。”
“没瞧不上,真不是那个意思,您误会了,这不是好区分嘛。就像写诗的,写小说的,写散文的都叫作家,不加前缀根本分不清楚写什么的。”
“瞧吧,话太密,指不定哪句就伤了人心。”姚冬落井下石地说。
大伟一手攥着几支提前削好的铅笔,一手拿着一沓A4纸,像是拿着CT切片的病理科医生。
“站好今天最后一班岗,争取再涨三十个粉。”姚冬轻轻拍着大伟的肩膀鼓励道。
“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