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千亩湖走廊异常的安静。偶尔几辆电动车一闪而过,一阵嘟嘟嘟响,消失在远方。些许大大小小的山雀在树上叽叽喳喳欢叫着,天阴下来了。一阵风来,片片黄叶随风落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极目远方,一叶小舟横在湖心,随波荡漾着,好个“野渡无人舟自横”。周遭风吹树叶沙沙声,树籽落在地上滴嗒声,鸟儿鸣唱声,一并进入耳帘,还有一阵阵久违的草木灰香扑入鼻帘。呵!大自然就是这样,总是让你在每个季节欣赏着不一样的美。。。
猛然回头,围墙里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早几年,由于城市的规划,整体拆迁了,现杂草丛生,乱石林立,一度想进去看看,已找不到路了。然,在记忆的深处,却仍是如此深刻、美好。往事渐渐地浮现出来,好不温馨。
老屋原名破窑咀,据老人说这里原是一个小山包,五八年建五七渔场时,在这建了一个窑场,故得名“破窑咀”。到了七十年代初,渔场发展多种养殖,废了窑场,建了二栋长长的红砖红瓦猪舍,准备养猪。后由于七六年渔场职工猛增,为解决职工住宿,把猪舍间断也就成了宿舍。几十户人家住到了这里,即是同事又是邻里,自然多了一份亲切。
到了八十年代,单位鼓励私人建房,自由选址。大家都喜欢住惯了的地方,于是,又选址在这,又成了邻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的住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我娘家的房子也就是这样拆屋建屋的。房子建好不久,父亲过世了。应该说老屋承载了父亲的心血和希望吧。后来几姊妹相亲相爱围绕在母亲身边,直到相继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房子的驳岸下边是一块长长的菜地,父母在那里建了一间小偏屋,只二十来个平方,娘用它喂猪还帐的。我成家后,拆了娘的猪屋,建了一个小窝,带孩子住下,从此猪圈变了人屋。虽然是简陋,却也承载我许多记忆。在这有儿子成长的每个足迹,如今每次做梦,就是梦见在这里,儿子还是那个圆头圆脑,总在我后面屁颠屁颠跑的小孩,我想这就是潜意识吧,最美好的记忆如烙铁一样印下了。
我左边住的是汪娭毑一家,说起汪娭毑,是个故事特长的娭毑,她老家在筻口,其母亲在她六岁时患子宫癌去逝,没过几年,父亲又洒手人寰。她一个人上要供哥哥上学,下要哺育幼小的妹妹。等哥成家,妹成人,她岀嫁了。婚后,生育了三个儿女,儿女尚年幼,丈夫又撒手西归。汪娭毑只好一担箩筐挑着三个年幼的儿女远嫁我们单位一个年纪大许多、尚未结过婚的山东汉子—杨嗲。山东汉子为人吝啬,从不待见汪娭毑。
记得杨嗲在虾子山有块自留地,自己种菜。菜成熟后,他把菜摘下来,再让汪娭毑挑到街上去卖,可又怕汪娭毑贪他的钱,就先拿把菜一称,再估摸着一担菜多少钱,一一算好。那时千亩湖大堤还是坑坑洼洼,汪娭毑常常是挑着一担菜,晃晃悠悠,走千亩湖堤,经过磨子山,再到火车站卖,等到卖完,回去再把钱一一交给杨嗲。偶尔碰上晩了,怕菜卖不完,汪娭毑也只好便宜几毛钱处理。回去后就得自己掏腰包补上这空虚。
杨嗲一世讲究,夏天一套白棉绸,一套黄棉绸,白的白得发亮,黄的黄得耀眼。冬天隔冷也是白领子衬衫,我们常笑着说:杨嗲,你冬天就别穿白衬衫,汪娭毑难得洗。杨嗲却说,我就是要穿白的,怕她不洗干净。想想真的无语。可汪娭毑似乎不知道生气,从不见她有任何抱怨,尽心尽责服侍杨嗲,早上杨嗲一碗饺子,她就一碗面条或剩饭;只要太阳一岀来,就把杨嗲床上的被子,床板子晒个底朝天,一直到杨嗲去世。她说,没有杨嗲,她不会到这里来,她和孩子们仍在乡下。
汪娭毑,高高挑挑,精瘦精瘦,走路带风,一脸的善意。谁家有什么难事,只需打个招呼,准不误事。和她做邻居,你不用担心下雨了,晒在外面东西会淋湿;你不用担心东西放在外面会丢掉了。在那,我很少锁门。每次岀门,我就喊到“汪娭毑,我岀去了,门没锁”。然后我什么也不用管,老人家定会帮我照顾好一切。汪娭毑和我妈的关系也特好,常常也是形影不离,坐在一起总是唠嗑不完,有时也看点码书,买点小码,乐此不疲,真是名符其实的老伴。到如今,各自搬开了,也经常跑过来看看我娘。只是随着岁月的侵蚀,身子也不如以前硬朗了。
我右边住的是小邓姐,是后来建房过来的。说起小邓姐确实让我钦佩不巳,她高挑的身材,一张清秀的脸上总是化着淡淡的妆,乌黑的头发在后脑勺盘着各种发髻,一袭旗袍飘来飘去,分外妖娆,总让人赏心悦目。邓姐还是一个全能手,从说、写、算,到唱、跳、女红,无一不能。她比我大十岁,但我们就是特别有缘分的那种,算是莫逆之交吧。
记得认识她是在九四年,那时我们还住在公家的桶子楼,她们一家从华容调过来的,和我住一层,见我挺着一个大肚子,特给了我一把华容酸菜,从此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又同在机关上班,更是亦友亦姐妹亦同事了。
一直以来,我们无论生活上,工作上总是互相帮助,互相鼓励,相携着前行,同事们都羡慕着我们的友谊呢。我们性情相投,爱好相近,无论做什么事,我俩总是那么合拍,她想的我总能感受得到,我的想法她也一目了然。记得有次我们一起散步,我突发奇想,说去厦门玩下啵?她立马接应,行!于是回家捡行李,来了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厦门,一碗特色米粉两人一分,一块饼一人一半,边玩边吃边聊,悠哉悠哉。都说考验友谊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旅行,还真是,我俩后来又结伴去了云南,张家界等地方,相约后半生结伴在旅途中呢。。。唯愿时光不老,友谊长存!
挨着我娘的一户就是细敏姐了,也大我十岁,胖胖敦敦的,永远就是一头短发,乌黑发亮的眼睛一闪一闪,一双手肉坨坨的,圆圆的脸蛋总是彤红彤红,我们公认的福相。她特别勤劳,节俭,也特别的智慧。每次节约一点钱,就在房子的这边加块砖,那边塔个角。她的家一栋三层楼就是她和她老公一点点积累来的。老家毛田人,充满了乡下人的质朴,善良,对任何人都是满脸的笑。每每有什么困惑,和她交流,她也就如一位亲姐姐,细心为你排忧,可于五十岁那年一场急病夺走了她的生命。
记得她发病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七的傍晚,只听她老公站在阳台上大叫一声,快来人啦!大家听到这急促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知岀啥事了?都各自从房间里冲出来,有的鞋都没有穿,有的棉袄还披着,一看是她家,都一个箭步冲进她楼上,只见细敏姐摊在地上,口吐白沫。大家见状,掐的掐人中,倒的倒水,打的打120,跑的跑去喊社区医生。我娘和汪娭毑见状吓得抱在一起抖擞,等到120来,送去医院,细敏姐终究是走了。那夜寒风刺骨,看着躺得笔直的细敏姐,大家瑟瑟发抖,泪水漱漱下来,娘和汪娭毑颤颤惊惊摸着那冰冷的尸体,喃喃说,咋死倒了人呀?那年是二十九过年,大家帮着办完细敏姐的丧事,才匆匆跑到街上置办年夜饭的菜,那个年也索然无味。每每想起她,我们总是思念不已。她的离去,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当珍惜每一个当下。
还有胖子姐,菊荣姐等,我们都相处十分融洽,总是东家串西家,谁家有好吃的都拿出来分享,谁家有大小事,大家都搭把手,一双双大门很少关闭。每到冬天,大家都爱聚在我妈那儿,围着一个煤炉子,架一个火桌子,一双双脚搭在火桌上,一杯乡下绿茶,天南地北,侃天侃地的聊。我哥最爱说笑话,每一次逗得我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等笑够了,脸烤红了,回家吃饭,下午又照旧聚集,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夏天,最值得记忆的是我家门前的那颗樟树。樟树和我家的房子同龄,是父亲亲手栽的,如今已要双手合抱,树枝茂盛,象一把大伞遮住四周。每天吃完早饭,大家各自搬把椅子坐在树下了,喝茶的,聊天的,打牌的,拣菜的。。。好不热闹。吃完中饭,午睡后,一切又照旧,只到家里人喊开饭咯,才又各自回家。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安住一群鸟,也叽叽喳喳的闹腾着,上面还有一个鸟窝呢,偶尔也有调皮的小男孩想爬着,但他们终是上不去的,现在的孩子太娇贵了,父母是不可能让孩子爬树,不免也就少了一份童趣吧。
挨着邓姐是廖嗲的房子,廖嗲一家子好象是独立王国的,不大和我们泡在一起。俩个老人身体硬朗,年青时又是学农的,在千亩湖边开了一片好大的菜地,菜地两边的小径都是老人不知在哪搬来的石板,铺得平平整整,用扫帚扫得干干净净,菜园里整理得生机勃勃,四季青葱,那菜地也成了我们的乐园。隔壁左右要点葱,大蒜,紫苏……起初找廖嗲讨,廖嗲总是说,要点什么只管自己去摘,不需打招呼。后来大家也就不打招呼了。最有趣的是,每到夏季,黄瓜,西红柿成熟了,几个堂客总是趁廖嗲不注意,跑到园子里,摘上一条黄瓜,裤子上一抹,“啪啪”分成几截,每人一截坐在樟树下大口大口咬着,一个哈哈接着一个哈哈在破窑咀的天空回荡,廖嗲知不知道现在还是一个迷呢……
这就是我们的老屋,充满了友谊,充满了欢笑,也充满了趣味。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