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敬爱的姚经理、亲爱的大家：
万分感激这些日子大家对我的照顾，聆听排解了我的家庭苦难，我找到工作啦，大家有缘相会，江湖再见！
“冯宇留的条子吧？咱们真了不起，成功挽救了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杨睿手拿着条子感动地说。
“谁说不是，咱们和英雄之间就差一面锦旗。”大伟帮腔道。
“我有点儿羞愧。”姚冬双手并拢搓了搓脸，“这几天咱们开了不少直播，接了不少宣发会，完全背离了初衷。”
“您呀，不必过于自责，英雄也需要吃饭，这也是迫不得已。”
“对了，中午樊磊请客，吃完饭去桑拿，咱们都去，点了外卖的都取消了吧。”
“去，都去，吃他丫的，争取把咱那份儿吃回来。”
街道阳光充沛，高大的写字楼的深色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太阳光，路上行人或目不斜视行色匆匆，或低头看着手机步态蹒跚。姚冬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藏匿于一处胡同深处外侧粉墙乌瓦内饰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厅。
进了包厢，樊磊已在里边等候多时。
“随便儿坐，随便儿坐。”樊磊起身招呼众人。
“刘小暖哪儿去了？怎么没来？”姚冬问樊磊。
“她今儿有事儿，脱不开身。”
穿着得体旗袍的女服务员将一盘盘菜肴端上桌，每摆一盘，都会停留介绍一下。少女的体香熏得杨睿胃口大开。
“尊贵的顾客您好，这是‘清水心跳’，食材为糯米和上等清水，寓意是爱情纯净永恒。”身材高挑的女服务员指着一盘心形糯米团子介绍道。
一圈人听着默不作声。
“这道菜是‘花开富贵’，寓意是祝各位老板红红火火发大财。”
“这道菜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道菜是‘两个黄鹂鸣翠柳’，……”。
服务员走后轻轻关住门，杨睿拿着筷子看着一桌子菜不忍下手。
“愣着干嘛？吃呀。”樊磊一边催促，一边先往姚冬碗里夹了个四喜丸子。
“自己夹，自己夹。”姚冬摆着手说。
“我是觉着，这么贸然下筷，是不是有点儿暴殄天物？”
“甭听她们瞎吹，一坨糯米就成了爱情的象征，土豆泥摞起来就跟李太白扯上关系了，这什么跟什么呀？”
杨睿仰起脸笑了起来，“老樊，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怎么说的？”
“记得，记得，嗐，那不是首次见面互相探探虚实吗？好你个杨睿，在这儿等着我呢。”樊磊笑着回应。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樊磊回头看了看身边拿起筷子又放下的姚冬。
“我有点儿担心冯宇，他不会想不开吧？”姚冬忧心忡忡地说。
“谁呀？”
“就那个，宣发会老坐门口儿登记名儿那个。”杨睿手比划着说。
“噢，想起来了，有印象，他怎么了？”
“就那天，你还问来着，家庭矛盾。”
“噢，噢，嗨，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你操人那份儿心干嘛？”
“就是，不是我说您，您这有点儿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了。”嘴里塞满食物鼓着腮帮子的大伟说。
“姚大，甭想那么多了。”众人附和着说。
“就是，你啊，操心太多，把别人的事儿都揽自个儿头上，想想都累，自个儿顾自个儿就够累的了，行了，别想了，下午去桑拿，澡堂子里一泡脑袋就都放空了。”
傍晚，太阳拖沓的迟迟不肯西落。慢慢的，天色有些昏暗了，街衢两侧的商店间或的亮起了楼顶的霓虹灯，依次由左往右不停地闪烁着，光怪陆离。燥热了一整天的街道仍然人来人往，拥趸不堪。有几个小孩实在受不了蒸蒸的热气，和父母索要了些零钱买了几支冰激凌坐在街边的石凳子上晃着短腿舔来舔去。隔了一个垃圾桶的木头长椅上，瘫着两个醉汉，摇晃着互相边拍着背边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滩秽物，在他俩身后不停闪烁的霓虹灯的照耀下，冒着腾腾热气，一会儿蓝一会儿紫。由此处经过的人无不面露嫌恶掩鼻疾行。又过了一会儿，两个衣冠不整的城管开着辆白色街道巡回车骂骂咧咧地呦呵了两个清洁工打扫秽物。
“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樊磊摘下眼镜用短袖的下摆擦了擦，拿起头顶又看了看。“做生意，就讲究个对人下菜，老人想长寿，女人想变美，小孩儿就更多了，什么玩具、衣服、文具，照这个思路开店，包你稳赚不赔。”
“你说的这些都老黄历了，瞅瞅现在街面上多少店家换了又换，留下来的大部分都苟延残喘，弄不好最后都得让电商干趴下。”杨睿一手搭在樊磊肩膀，一手抽着烟。
“换汤不换药，你呀，还是没看明白，网上卖东西跟线下卖东西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本质上都是倒买倒卖，干的还是倒爷的活儿。”
“这话儿在理。”姚冬撩起衣服露出肚脐，“都是一帮披着高科技外衣干倒爷营生的主儿。”
一帮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步行街，拐过弯又顺着一条马路走，直到看见右侧出现一座入口像地下车库的洗浴中心。
“怎么现在这澡堂子修的跟地道战似的，还在地下。”姚冬边沿着台阶往下挪边说。
“现在就流行这个，还有海底酒店呢，屋顶墙壁都是透明玻璃，躺床上看外边儿都是鱼，一觉醒来没准儿鲨鱼还跟你打招呼。”
“这到底谁是鱼？万一玻璃撞碎了怎么办？”
“噢，那得找酒店赔偿损失。”
姚冬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受不了，水压的脯子喘不上气，他像只海豹一样无精打采地爬到池边，坐着休息了几分钟，接着站起来走向搓澡间，身上湿哒哒的淋了一路水。
姚冬仰面躺在褐色搓澡床上，“师傅，搓澡。”
一只套着搓澡巾的手摸到姚冬的脖子，“姚经理？你怎么在这儿？”
姚冬拨了拨眼前的雾气，“冯宇？你这，嗨，来这儿了？挺好挺好，刚才我们还念叨你。”
“他们呢？”
姚冬欠起身子，“澡堂子泡着呢，家里头没事儿吧？”
“说实在的，我特感谢您，您的一番话真让我豁然开朗，您先躺着，我给您搓。”
“好，好，没事儿就好。”
“得嘞，我也给你搓搓。”被搓了一床澡泥的姚冬翻下床，“你最应该搓，去去晦气。”
“这使不得，您是客人，哪儿有客人给搓澡工搓澡儿的？不行不行，万一被看见。”冯宇连忙摆手推脱。
“没事儿，都是雾，你别吱声，看不见。”
夜间，刘小暖身披睡衣蜷在凹陷的沙发上手拿着电视遥控器，一集电视剧播完，跳出广告：每一个回家的方向都有可口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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