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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时的安宁 檐角的铜铃在春分那天突然响了,不是被骤起的风撞碎的清响,倒像是从云絮里漏下的几声叹息。我坐在老藤椅上数着那些声音,看去年深秋遗落的梧桐叶,正被三月的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滚它们大概忘了自己曾是枝梢最骄傲的那片,如今却甘愿在泥地上完成一场跌跌撞撞的迁徙。 真正的安宁从不在紧闭的窗扉之后。去年梅雨季时,我总把玻璃窗关得严丝合缝,看雨珠在玻璃上聚成蜿蜒的河流,却闻不见湿土里钻出的菖蒲香。后院那株栀子树被暴雨压弯了腰,墨绿的叶片上凝着豆大的水珠,像垂泪的翡翠。我隔着玻璃为它发愁,生怕这连绵阴雨会让它枯成窗台上那盆文竹——那株被我精心呵护在恒温里的植物,最终却在过度保护中褪成了一蓬焦枯的乱草。直到某个清晨,当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潮湿的风裹着栀子断枝处的清香涌进来:断裂的树桠间竟抽出了新芽,嫩得像婴儿蜷曲的指尖,而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泥土里,几簇半透明的小蘑菇正顶着伞盖承接斜飞的雨丝,菌褶间还挂着颗不肯坠落的露珠,像谁遗落在人间的水晶耳坠。那一刻忽然明白,安宁原是草木般的智慧:不是用玻璃窗隔绝风雨的捶打,而是在弯折时听见自己骨骼生长的声音,让每道伤痕都成为接纳阳光的窗口。 巷口修鞋匠老周的铺子总摆着把豁了口的紫砂壶,每次蹲在马扎上敲钉子时,壶嘴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溢出的茶渍在木桌上洇成深褐色的云。有次我问他怎么不换把新壶,他用磨得发亮的锥子指着墙根那丛野薄荷说:“你看它们年年被踩,却越长越旺,人啊,得学会让日子像这壶茶,哪怕缺了口,也能盛住晨光。” 后来每次路过,都看见他在暮色里哼着老戏,任由穿堂风掀起他泛白的衣领,像一面接纳所有风势的旧旗。当黄昏的光斑斜斜切过他布满老茧的手,那道被锥子划破的伤疤正泛着淡粉色的光,恰似壶身上那道用金缮修补的裂纹,在岁月里成了独特的花纹。 昨夜起了霜,我在阳台收晾了半日的棉布床单,发现边角处结了层薄冰。原想抖落时,却看见冰粒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星芒,那些被阳光晒出的暖意竟藏在纤维里,指尖触及时仍有微温。这让我想起少年时在乡下,总跟着祖母在霜天扫落叶,她佝偻的背影在白霜里像株落尽叶子的枣树,却总笑着说:“叶子落了才好,你听,树根在土里喝水呢。” 如今才懂,安宁原是泥土般的沉默,在看似沉寂的时节里,正酝酿着与万物和解的温柔。当我把结着冰的床单抱进屋里,冰粒在温暖中融化成水珠,顺着布料的纹理渗进去,竟让那抹阳光的味道变得更加清冽。 此刻铜铃又响了,风里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我看见窗台上那盆曾被我精心呵护的文竹,不知何时从干裂的花盆缝里探出身,藤蔓缠上了生锈的窗棂——它不再是我记忆中那株需要时时喷水的娇气植物,倒像个懂得在石缝里扎根的行者,在风动时舒展枝叶,在雨落时垂首倾听,把所有的遇见都酿成了生长的养料。原来真正的安宁,从来不是把日子过成没有褶皱的锦缎,而是像檐角的铜铃,在风来的时候,就痛快地响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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